那只人魚的眼睛眨了眨,突然驚喜道：“愛麗兒！”

愛麗兒：“……”她迷茫地盯著人魚的臉,突然瞪大雙眼,無聲地尖叫起來。

“愛麗兒,別怕。”人魚撐著身子坐起來，抓住她的手,“我是路易斯。”

對啊，知道你是路易斯，所以才可怕啊！她滿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讓路易斯有一瞬間的傷感，不過他很快就被她的動作吸引了。

“你能說話嗎？”他焦急道,見到她搖頭，他心裏“咯噔”一聲。她果然也中毒了。

愛麗兒仍然滿臉震驚地望著他,他接著動作掩飾自己的緊張，邊拆繩子邊解釋道：“我用頭發跟巫師交換了解藥，這個魚尾……是贈送的。”

等了半晌,沒等到愛麗兒的回答，路易斯這才想起來她說不出話,趕緊擡頭：“現在我也是人魚了,我……你……我們一樣了。”

愛麗兒點點頭，做口型道：解藥呢？

路易斯忙答道：“帶來了。”

愛麗兒皺眉看著他。平常她喜歡把零零碎碎的小東西藏在頭發裏，隨手插上去,既能當裝飾,又不會忘,非常方便。族裏的所有人魚也都是這麽做的。但路易斯現在是個禿子,渾身上下又沒有口袋,到底把藥藏在哪兒了呢？

路易斯被她看得臉紅，低頭道：“在、在我嘴裏。”

愛麗兒伸手：拿來吧。

路易斯本想直接吐到她手上，但突然臉一紅，閉上眼，緩緩張開了嘴。愛麗兒湊近一看，果然在他舌頭底下藏著很多小藥丸。她用手指捏了一顆，咕嚕一下咽了下去，默默靠在墻邊等待恢覆。

路易斯閉上嘴，心裏沒來由地有點失望。人家手又沒殘，他到底在期待什麽呢……

兩人靜坐了片刻，路易斯還沈浸在初為人魚的身份轉換中，冷不防尾巴被人摸了一把。他一個激靈，向愛麗兒望去。

為什麽要變成人魚呢？愛麗兒問他。

他摸了摸自己的尾巴，現在仍然不能適應，可他毫不後悔：“我喜歡人魚。”

為什麽喜歡人魚？愛麗兒又問。

他反問：“你喜歡大海嗎？”愛麗兒毫不猶豫地點頭。

“為什麽呢？”

這下愛麗兒說不上來了。魚都是生活在大海裏的，喜歡大海不是很正常嗎？

路易斯拍了拍尾巴，輕聲道：“我也一樣啊。”

為什麽一樣？哪兒一樣？愛麗兒突然迸發出了強烈的好奇心，這不像她的風格，但她就是莫名地想知道這個答案。她湊到路易斯眼前，非要他回答出所以然。

“唔，我給你講個故事吧。”路易斯下意識摸了摸胸口，但那裏已經沒有了他愛不釋手的故事書。不過沒關系，看了這麽多遍，他已經倒背如流了。

“在海的深處，水是那麽藍，像最美麗的矢車菊花瓣……”

小美人魚化成了一片泡沫，路易斯的心也跟著沈了下去。等到故事講完，愛麗兒已經能勉強發出聲音了。

“小美人魚真蠢。”她簡明扼要地評價道。而且竟然跟她同名，好像在說她的事情一樣……可她根本就做不出這麽蠢的事情。

路易斯失望地“哦”了一聲。愛麗兒的話在嘴裏轉了轉，變成了“不過勇氣可嘉”，果然，說完路易斯的眼睛就亮了。她看著他的表情，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。

————

嗓子一恢覆，愛麗兒就開始唱歌。路易斯不喜歡唱歌，也沒有音樂細胞，雖然有人魚的種族天賦護體，但唱出來的歌實在是聞者傷心、聽者落淚。

愛麗兒心想，以後還得教他怎麽唱歌，怎麽用尾巴打人，怎麽在水裏辨別方向，怎麽清理自己的鱗片……任務還真不少。

她扯著嗓子唱了一下午，竟然沒有一個人過來，看來這次碰到了老手。有經驗的水手都有一套抵禦“海妖”歌聲的辦法，雖然親眼見到“海妖”——也就是人魚——的人微乎其微，但他們仍然堅信這類生物的存在。

夕陽將落，愛麗兒變得坐臥不安。他們引不來人，也逃不出去，關押他們的房間很堅固，不開門根本出不去，更何況門有兩層，一層木的，一層鐵柵欄的。

而隨著船的航行，她嗅到了空氣中的濃郁人氣——他們已經靠近港口了。路易斯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：“不用逃，咱們很快就能跟大家匯合了。”

愛麗兒點頭，乖乖地坐在地上，被水手捆上鐵鏈，用籠子推著，一路上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舉動。當天夜裏，籠子就被推到了目的地。

他們聽到獵人水手們領了賞錢，興高采烈地相約慶祝，很快，四周安靜下來。籠子上的黑布被扯下，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們面前。

“聽說你叫愛麗兒。”公主滿意道。隨即望向另一只人魚，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驚訝，緊接著突然大笑起來。

“□□還有脫發的功效！”她湊近了幾步，問道，“你叫什麽？跟一個瘋子長得很像，嗯，幾乎一模一樣。”

路易斯緩緩答道：“不巧，我就是那個瘋子。”

公主皺眉。路易斯再次強調：“我就是路易斯。”公主盯著他看了半晌，突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。

“很好，把這個……這個男的，擡到我房間。”她命令道。周圍的仆人對視一眼，紛紛露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眼神。

路易斯直覺不是什麽好事，猛地撞向愛麗兒，狠狠地吻住她。半晌，他終於擡起頭：“走吧。”

公主點頭，笑得更開心。不一會兒，路易斯就被擡了出去，愛麗兒則被帶到地牢，關押其他人魚的地方。

她舔了舔嘴唇，把那一團小藥丸悄悄塞到舌頭底下。

————

地牢裏不只關著美人魚，還關著幾個人。墻壁滴滴答答地往下漏水，對面牢房傳來“哎喲”一聲，緊接著是衣衫抖動的聲音，黑暗中，一人嘟囔道：“水滴到我身上了。”

另一人無奈道：“我褲腳已經全濕了，你沾一滴水怕什麽？”

“這不是衣服，這是銀子！銀子！懂嗎？”

“……不懂。”

兩人的聲音不大，但愛麗兒卻聽得清清楚楚，她爬到門口，鐵鏈的聲音在牢中清楚地回蕩，引得人魚們紛紛望向她。

對面的兩人仍在旁若無人地交談。愛麗兒敲了敲鐵門，叫道：“餵！對面的！”那邊的聲音戛然而止，片刻後，有聲音問道：“有事兒？”

愛麗兒左右看了看，小聲道：“你們從哪兒來的？”

剛才抱怨的人驚奇道：“她學得還挺像！”

“那當然，這可是海妖。”

“但你不覺得奇怪嗎？她此時此刻應該嗓子啞了才對，怎麽模仿咱們說話？”

“可能你的法術有問題吧。”

“你竟然質疑我，你是我親哥嗎？”

“我寧願不是。”

愛麗兒：“……”這兒還有人呢！能不能回答一下她的問題啊！

“□□是你們做的？”她迅速抓住了重點。

“不是！”“是！”

對面傳來一聲輕笑，一人走到門前，接著微弱的火光，愛麗兒看清了他的樣子：黑色的長發，黑色的眼珠，狹長的雙眼，略顯平淡的五官……一個東方人！

男人穿著半舊的長袍馬褂，袍子底下濡濕一片，馬褂的心口處鑲著一枚小圓鏡，愛麗兒想了想，從頭發上拽下一個東西，伸出手，在他面前晃了晃：“你認識這個嗎？”

對面的人本來一副波瀾不驚，看清她手裏的東西是，突然驚訝道：“你、你從哪兒得來的？”

“你還沒回答我呢。”愛麗兒收回了鏡子。

“□□是他做的，所以，不是‘我們’。”那人不假思索道。

角落裏的人罵道：“你也別想撇清關系，連坐，連坐懂嗎！”

愛麗兒仔細端詳男人的臉，問道：“你姓林？”

這下兩人都吃了一驚，角落裏的人也提著袍角沖了出來，一張年輕的臉遞在欄桿的縫隙裏：“小小海妖，懂得真不少，你怎麽看出來的？”

愛麗兒把鏡子遞到他們面前：“這是一個叫林三扇的女人給我的。”

年輕男人百思不得其解：“我們林家沒有叫這個的呀，但鏡子又不是假的。不過——”他突然怒目相視，“林家怎麽可能跟妖怪為伍，你省省吧！編謊話前也不動動腦子。”

愛麗兒扶額，她不知道林家的祖先怎麽會是這個樣子。現在只能給他們擺事實講道理，順便搬出林三扇本尊當人證了。

愛麗兒講得簡單粗暴，一句話總結就是：我是你們重重重重……孫的朋友，趕緊救人。

信息量實在太大，對面的兩人沈默了許久。年輕男人先開口：“我覺得可信。小姑娘這麽好看，一看就隨我。”

他哥哥：“……”

“可林家怎麽會跟海妖，還有樹妖混在一起。”年輕男人嘆氣，“世風日下啊！”

愛麗兒理直氣壯：“林三扇也說了，我們不是妖，而是一種名為人魚的生物。再說了，妖怎麽了？妖刨你家祖墳了嗎？說白了你們捉妖不都是為了錢嘛。”

她回頭看了一眼，小聲道：“這些人魚都有錢著呢，不只有海底的珍珠，這些年也攢下了不少沈船的寶貝。”

對面兩人均是眼前一亮：

“還算有理。”

“我一下子就被說服了！”

年輕男人嘿嘿笑了起來：“那什麽女皇想過河拆橋，我偏偏不讓她得逞。對了，聽說有艘叫阿塞斯船沈了，上面有一尊黃金佛像，能不能幫我找找啊？”

愛麗兒：“……”不愧是一家人，他們怎麽不改姓錢呢？

“等等，”愛麗兒忽然問道，“女皇？”

“對呀，就是之前的公主。”年輕男人惋惜道，“好好一個美人，怎麽這麽殘暴呢，不確實是塊當皇帝的料，連我都不是她的對手啊！”

愛麗兒想到剛才女皇意味深長的眼神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
“請帶我們出去吧！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